这里的人,世代相传,都是挑夫。男人、女人,大人、孩子,都靠肩膀吃饭。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223-224. Accessed: 3/9/2017
她们像男人一样的挣钱,走相、坐相也像男人。走起来一阵风,坐下来两条腿叉得很开。她们像男人一样赤脚穿草鞋(脚指甲却用凤仙花染红)。她们嘴里不忌生冷,男人怎么说话她们怎么说话,她们也用男人骂人的话骂人。打起号子来也是“好大娘个歪歪子咧!”——“歪歪子咧……”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255-258. Accessed: 3/9/2017
这里人家的婚嫁极少明媒正娶,花轿吹鼓手是挣不着他们的钱的。媳妇,多是自己跑来的;姑娘,一般是自己找人。她们在男女关系上是比较随便的。姑娘在家生私孩子;一个媳妇,在丈夫之外,再“靠”一个,不是稀奇事。这里的女人和男人好,还是恼,只有一个标准:情愿。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266-268. Accessed: 3/9/2017
巧云的妈跑了,黄海蛟倒没有怎么伤心难过。这种事情在大淖这个地方也值不得大惊小怪。养熟的鸟还有飞走的时候呢,何况是一个人!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286-287. Accessed: 3/9/2017
好心的大人路过时会想:这倒真是两只鸳鸯,可是配不成对。一家要招一个养老女婿,一家要接一个当家媳妇,弄不到一起。他们俩呢,只是很愿意在一处谈谈坐坐。都到岁数了,心里不是没有。只是像一片薄薄的云,飘过来,飘过去,下不成雨。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314-316. Accessed: 3/9/2017
有一天,天还没亮,刘号长带了几个弟兄,踢开巧云家的门,从被窝里拉起了小锡匠,把他捆了起来。把黄海蛟、巧云的手脚也都捆了,怕他们去叫人。 他们把小锡匠弄到泰山庙后面的坟地里,一人一根棍子,搂头盖脸地打他。 他们要小锡匠卷铺盖走人,回他的兴化,不许再留在大淖。 小锡匠不说话。 他们要小锡匠答应不再走进黄家的门,不挨巧云的身子。 小锡匠还是不说话。 他们要小锡匠告一声饶,认一个错。 小锡匠的牙咬得紧紧的。 小锡匠的硬铮把这些向来是横着膀子走路的家伙惹怒了,“你这样硬!打不死你!”——“打”,七八根棍子风一样、雨一样打在小锡匠的身上。 小锡匠被他们打死了。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381-390. Accessed: 3/9/2017
北京城那样大,人一分开,就像树上落下两片叶子,风一吹,各自西东了。 北京城并不大。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913-914. Accessed: 3/9/2017
首先,一个作家有无在马列主义指导下的明净的世界观,毫无疑问地将决定他笔下作品的成败。 汪曾祺的小说创作始于四十年代初。这四十多年来,他的作品明显变化是什么呢?是体现在他作品中的作家本人世界观的转变,是作家对生活的态度和认识发生了根本的变化。解放前后,汪曾祺都写如《大淖记事》那样题材相类似的作品,但却是相同题材,不同情调。有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典型例子,他的小说《异秉》1948年就写过一次,1980年又重写了一次。比较一下这两篇同名的作品,就可发现存在着十分明显的如汪曾祺本人所说的差异:“前一篇是对生活的一声苦笑,揶揄的成分多,甚至有点玩世不恭。我自己找不到出路,也替我写的那些人找不到出路。后来的一篇则对下层的市民有了更深厚的同情。”不要小看了这点差异,它反映了作家对一种在马列主义指导下的明净的世界观的追求。有人说汪曾祺的作品与马列主义风马牛不相及,作家本人对此表示明确的不同看法。他说:“但我想我的作品与马列主义有关系的。我三十年来是受党的教育的,包括受《讲话》的教育。虽然我写的是旧题材,但我还是在毛泽东文艺思想指导下写作的。拿我解放前的作品与解放后的作品比较,受教育的影响是明显的。”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1651-1663. Accessed: 3/12/2017
文学不是个人的事业。即使以自我为模特儿,真实地反映自己所经历过的生活;或者以自我的心理为依据,真诚地表现自己强烈的内心感受的所谓“写自我”的作品,也不应忘记对社会的责任。汪曾祺的作品不完全属于“写自我”,但他却是在作品中写了自己亲身的经历或亲眼见过的人和事,表达个人独特的审美感受、审美评价和理想追求,因此,他的作品使人清楚地感到作者本人“我”的存在。这里就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:作家以怎样的思想和感情去感染和影响读者?汪曾祺说:“解放前我很少想到读者。一篇小说发表了,得到二三师友称赞,即为己足。”如今不同了!他深刻认识到:写作“要讲究社会效果,要想到读者,要对读者负责”。他的努力方向是:使自我不断充实起来,防止与克服不负责任地在作品中表现脱离时代、脱离生活的“自我”的孤独的悲欢,而总是孜孜不倦地追求那种高尚的与时代相一致的感情。他的《大淖记事》、《受戒》等作品,虽然都是写他几十年前的所见所闻,但却都能透过他自己亲身感受到的那个看上去微小的生活切面,揭示出社会生活的真相。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1677-1686. Accessed: 3/12/2017
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汪曾祺在党的文艺方针指引下,致力写他所熟悉的家乡解放前的生活,既不是为了怀旧,也不是为了猎奇。他的目的是:用自己的作品使“今天的人”“再认识认识”“对于今天的生活所从来的那个旧的生活”,希望人们从“旧社会的悲哀和苦趣,以及旧社会也不是没有的欢乐”中获得某种启示。汪曾祺明确向我介绍过,《大淖记事》以及先此而写的《受戒》,是他有意创作的姊妹篇。他想通过这两篇作品强调:人的爱应该是高级的,而不仅仅是物质化、生活化的。正因为作家站在今天审视昨天的生活,用一个八十年代人的感情来写已逝的过去,所以,他写的《大淖记事》中的生活虽然离我们比较遥远,但作品所反映的主题,那巧云与十一子对忠贞爱情的执着追求精神,仍然那样强烈地震撼我们的心,使我们获得美的享受和得到健康的道德力量的熏陶。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1689-1696. Accessed: 3/12/2017
我们相信,经过几十年的探索与追求,终于在马列主义思想指导下获得正确创作方向的汪曾祺,他在自觉地意识到一个作家肩头应负的严肃创作责任后,他是能够百尺竿头,更进一步,不断从生活中汲取诗和美,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的!
汪曾祺, 大淖记事. Kindle Edition. loc. 1728-1730. Accessed: 3/12/201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