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全国市镇村的凋查结果表明,“身份不明的自杀者”、“路毙”、“饿死”、“冻死”之类的“无缘死”,一年高达三万二千例之多。这些人原本过着极为寻常的生活,却一点一点地与社会失去关联,开始独自生活,最终孤独地逝去。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62-64. Accessed: 10/24/2018


“我想听听人声,管它是哪个歌手的声音。” 男子嘟哝着从双肩包里取出收音机。 “我的朋友,只有这台收音机。” 为什么这个男子刚失去工作,就一下子沦落到了无家可归的境地呢? 家人、朋友这些“人缘”没能帮助他吗?老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吗?没有人对他施以援手吗? 如今,“穷忙族”可谓满街都是。这些人稍有差池,便会一落千丈,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。听着他们的倾诉,我们不禁开始思考起“关联”的问题来了。 那男子但凡遇到有人去采访,便会说出同样的话来: “我不想为了自己的事再给别人添更多的麻烦。” 男子虽然无家可归,怛没有领生活救济,依然一直在寻找工作。他对自己的生活毫不气馁,不愿依靠任何人。 这么说来,所谓“关联”或是“缘”,难道不就意味着互相添麻烦,并允许互相添麻烦吗?采访组成员们心中深深怀着的这个疑问,久久无法打消。 “不想给别人添麻烦”象征着“关联”是何等脆弱。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111-122. Accessed: 10/24/2018


“你怎么离开劳务派遣部落了?” 听了我们的询问,石田君多少有些语带愠怒地说了起来: “因为他们让我们都去申请生活救济啊,而我是不想接受救济的嘛。你瞧,我才五十一岁呀,还完全干得动呢。干活养活自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?当然啦,能给我钱的话当然想要,可我又觉得要是拿了一回钱,说不定就再也离不开生活救济了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143-147. Accessed: 10/24/2018


“大森君比我大几岁,我们不仅一起工作,还是时常一起去喝酒的哥们。大森君住的公寓房间我也去过。虽然我们互相之间没有深谈过什么兄弟姐妹几个人啦、结没结过婚啦之类的话题,但我记得有一次大森君透露过一句,说他没有任何亲戚。 “我们俩虽然都是外地人,但我从没见大森君露出过怀念家乡的表情。可是他的眼神挺凄凉的,没准儿心里还是想回老家去吧,因为那样总比一个人待在这里(东京)强嘛。” 据他说,虽然是一起喝酒的哥们,但自打从供餐中心退休以后,大森君跟工友的来往就少了,所以自己也不知道他后来在干什么。 “大森君从供餐中心退休以后,我们一次也没一起喝过酒,只不过在路上碰到时点头打打招呼,从来没有停下来正经说过话。因为连我也觉得,自己从这里退休后,跟供餐中心的人的交情也是不会维持下去的。虽然有点凄凉,但退了休的人也就是这么回事嘛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464-472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更为痛心的是,我们终于听到因为拆除公寓“出事”了。 有人因为找到最后也没找到安身之所,悲观至极,最后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生命。这是个七十二岁的男子,以前我们也采访过他,至今我们的录像带上还保存着他生前的影像和声音。 “您以前在干些什么工作?” “我一直在各个建筑工地干活来着。” “听说这幢公寓以后要拆掉了,您有可以搬过去的地方吗?” “没地方可去,得流落街头了。” “您有没有什么兄弟之类可以依靠的人?” “没有。” 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——,他回答我们的声音那么无力、低沉。消息说,就是他一直也没找到可去之处,最终选择了自杀。大森忠利君失去了与故乡的纽带,又失去了在东京的任何关联,独自一人溘然长逝;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公寓房客其后的遭遇,也无一不折射出我们这个“无缘社会”的残酷。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730-740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安放在这里的不少骨灰,是那些从行政部门领生活救济的人的。这些接受救济的人生前就与兄弟姐妹或自己的子女疏于来往;生活贫困,又失去了与周围联系的纽带,最后迎来生命终点时,就只能是直送火葬了。这位总经理告诉我们,在这些接受生活救济者的直送火葬现场,一个亲属也不来的情况并不罕见。这种时候,只能代之以由殡仪公司的员丁来烧香,并从火葬场领取骨灰。 “刚出生时那么得人疼爱,最后送终时却只剩下这个人自己。尽管想来太凄凉了,但我们还是想尽可能诚心诚意地送走他们。” 安放在殡仪公司的那些骨灰在迎来他们各自的七七四十九天后,会由殡仪公司的员工运送到为无依无靠者设立的合葬墓地去。 人生最后的追悼场所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。随着时代的前行,人际关联正日趋式微的事实已不容否认。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796-803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特殊清扫公司的人轻轻地取出一个小纸板箱,把被遗弃的骨灰盒放进了纸板箱取。“你们这是要干什么?”听到我们提问,他们回答说,要用快递把骨灰寄到接收它的寺庙去。 他们用圆珠笔在快递公司的表格上填写各个事项。“收件地址”栏里写的是接收骨灰的寺庙地址,“寄件人”栏里写的是特殊清扫公司的名字,而“寄件品名”栏里填写的却是“陶器一个”。没错,放骨灰的骨灰盒的确是个陶器,但将也可称为人之最后身影的骨灰当作“陶器一个”来处理,让我们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。 特殊清扫公司的员工淡淡地说道: “活着的遗属都不愿接手,这些骨灰连能安息的地方都没有啦。” “这种骨灰以后会怎么样呢?” “嗯——,冲着它们没什么用处这一点来说,咳,就跟垃圾差不多吧。” 最后,随着一声“慢走啊”的招呼声,特殊清扫公司的员工送走了来取骨灰的快递员。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882-892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栗原住持也说道: “虽然我看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骨灰,但我猜他们活着的时候,或许就已经从社会的人际关系中被切割出来了。他们死后是很孤独,怛其实活着的时候,说不定就一直是生活在血缘、地缘等社会和人际关系之外的。这种断了人际关系而孑然独处的人,活着的时候很孤独,死去的时候也很孤独,连丧礼都没人给他们操办。而且死了以后还是无处可去……” 栗原住持说,有一种感觉是他创立孤独老死者接收机制之后才有的,那就是:这些被抛弃的人当初大概也都是和我们走过同样轨道的。 “即使是我们,如果人生道路走错一步,生活中出了某种问题,说不定都会成为独居老人而悄然死去的。绝不是仅有某个特定群体的人才会孤独老死,他们也曾有过像样的一生,或许也曾有过孩子,或许也曾把孩子培养成人,或许自己出生时也曾让爹妈喜出望外。他们都有各自走过的人生,怎么能仅仅因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被孤立了,就让他们的下场如此不堪呢? “尽管追究‘人埋在哪里’啦,‘他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’之类的问题可能会被人嘲笑为迂腐,但我并不这样认为。所以哪怕是被人扔掉的骨头,我也是能多捡一根是一根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947-958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因家业破败而骨肉分离的常川君,虽然后来有段时期也构筑了新的家庭,然而到了人生的终点,却被作为捐献遗体编上号码,安放在没有任何人会来探望的地方。我们自己无尽的感伤,也只能浓缩在节目中这短短的两行字里: “捐献遗体编号:683。” “常川善治君现在被安放在这里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1149-1153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也说不清是第几次采访了,一天晚上,水野君说了一番话,告诉了我们什么是“无缘社会”: “与别人失去关联,就像是一种活着的孤独死。没有一个人关心你,你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,这样的话,不管活着还是死了,不都是一样的吗?这与自己这个人已经消失了不是没什么不同吗?所以我觉得,确认与别人有没有关联,就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存在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1552-1555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在双亲墓前祭拜的高野君,变得跟在东京时不一样了。以往高野君在我们面前感情并不怎么外露,长年白领生活养成的待人接物时的自控能力,使他已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心迹。然而此时他紧闭双目,小声低语了许久,忽然对我们提起一件往事,吐露了深藏着的心声。 “那种子孙满堂的生活当然是我最希望的,就是一家闭团圆圆的。记得以前忙得很少能去旅游的时候,我抽空带着全家去了铫子海边。在那里见到水边坐着一对老夫妇,我心想他们是在做什么呀?走近一看,原来他们俩正坐在那里吹尺八①……那时候我就向往能像他们那样啊。” 【①尺八:日本的代表性乐器,为一种无簧的竖笛,管的一端外斜。因标准长度为一尺八寸而得名。——译者】 高野君想克制自己的感情,但终于克制不住,眼泪一滴一滴流了下来。橙色的夕照透过骨灰堂的窗户,洒落在高野君的背上。 在生活中,比起家庭更注重公司和工作的人比比皆是。如今他们正大批迎来退休。一旦失去与公司的关联,他们便会暴露出与世隔绝的孤独面目。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1930-1939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穿过厨房走到底的日式房间里,有供奉她双亲牌位的佛龛。 “让我们也上一炷香吧。” 听了我们的请求,她带我们走进最里面的房间。刚迈进去我们就吃了一惊,只见半个房间堆满了囤积的食品。 “这是罐头,还有荞麦面和乌冬面。人家说对健康有好处的东西,我都尽量存一些。” 若山女士曾有一段时间病倒了没法出门,所以她储备食品的目的是以防万一。 “那次我得了感冒,没法出门,结果待在家里一个星期光是喝水。” 她说那时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商量、可以托来买东西的人。 “我是给非营利组织打了电话,请他们帮我买了饭来。可是一天托他们好儿次的话,花钱也多,又不好意思每顿饭都请他们买,加上我的保险不包括护理在内,所以就无路可走了。” 从那次饿肚子以后,若山女士平时总是囤积够三个月吃的食品。 “我买了个大冰箱,冷藏着米饭和菜,这样用微波炉加加热就可以吃了。我把饭菜按一顿一顿分开,喏,面包也是一片一片用保鲜膜包好,每100克肉,每一块鱼,全都这么分成便于加热的小份储备起来。你们瞧这里,生姜也是先磨成姜末,然后再按每次的量用保鲜膜包起来的。” 她冰箱的冷藏室、冷冻室里,都被食品塞得没法再塞东西了。 “肯定会有突然出了事,不能去买东西的时候吧。这么保存着,是不会腐坏的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2093-2108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“我忽然想起了披头士乐队的《埃莉诺·里格比》。歌里写的是老女人和老神父这两个孤独的人,副歌唱的‘孤独的人们何处而来……孤独的人们何处安身’真是震撼人心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2516-2518. Accessed: 10/27/2018


所有的一切起始于离婚。他与妻子由于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而导致裂痕不断扩大,最终闹到没法一起生活的地步。凡事较真的木下君甩不开家庭的烦恼,以致工作热情大受影响,结果他在离婚的当口把工作也辞掉了。 “我想做一个‘不是我自己’的人。这規没有我待的地方。” 木下君决定拋弃自己生长的故乡,抛弃多年帮衬自己的亲友,抛弃所有的一切,与“自己”诀别。 智子还记得木下君说的抛弃故乡的话。 “他说自己出身于京都一个染织品大批发商的家庭,很喜欢京都。他从那里跑出来,是为了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2871-2877. Accessed: 10/28/2018


开始在幼儿园工作以后,木下君曾经对智子说过“木下敬二”这个名字的来历。木下君说自己“已经把真名扔掉了”,他不想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,但告诉智子说,“木下敬二”这个名字里是有他自己特别的想法的。 “或许我的第一次人生丝毫没有可圈可点之处,所以我决心參要让自己的第二次人生得到别人的尊敬。我自己取的‘敬二’这个名字,就是希望自己的第二次人生能够被人尊敬的意思。”木下君从幼儿园退休后,智子和园长还是频频去他的公寓 2009年3月底,“兔子园长”去公寓探望他时,木下君突然表情严肃、语气坚决地说道: “我要是死在这间屋子里,跟你是没关系的,你别管。”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2950-2957. Accessed: 10/28/2018


老人失踪事件在全国相继曝光,那些隐瞒父母死亡、骗领养老金的案例也被接连披露了出来。 东京都足立区发现一具只剩下骨头的男子遗体,如果他还活着的话,应该一百一十一岁了。这个男子在三十多年之前就已经死亡,他的长女和外孙因为一直骗领他的养老金而被逮捕。东京都大田区发现了一具长期被认为下落不明的女性的尸体,尸体是在死者长子所住公寓电的一个背包里发现的。该长子在其母亲死后也一直在领取她的养老金。除此之外,在大阪府和泉市,一具九十一岁男子的遗体在他住宅的衣橱里被发现,发现时遗体装在一个垃圾袋中。住在一起的五十多岁的长女说:“我定期取出父亲的养老金,一直作为生活费使用。” 日本的家庭现在到底怎么了?随着采访的深入,那些依靠养老金生活的人们面临的困境也浮出了水面。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3036-3043. Accessed: 10/28/2018


前几天,看到一个观众在节目观感中说:“我在公园里看到―对母子在悄悄地埋葬知了的尸骸,自己不知为什么就被感动了……”我眼前好似浮现出了那个场景,身上感到一股温暖,心脏也好像震颤了起来。或许正是这种不忘怜悯弱者的“日本人的心”,能够防止我们国家变成冷漠的“无缘社会”吧。 在我们的社会渐渐变成“对别人不感兴趣的社会”的今天,尽管回归以往是不可能的,但我仍衷心祈愿我们是一个“能够同情别人、同情生命的社会”。

nhk, 无缘社会. Kindle Edition. loc. 3502-3507. Accessed: 10/28/2018